第204章 荀彧篇——玉碎未改[2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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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p; nbsp他的话未尽,我已悚然起身!宽大的袍袖带倒了案几一角的一卷竹简,“哗啦”一声滚落在地,在死寂的廨房中格外刺耳。国公?九锡?这分明是通向那至尊之位的第一步!一股冰冷的怒意与彻骨的悲凉瞬间攫住了我。我直视董昭,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:“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,秉忠贞之诚,守退让之实;君子爱人以德,不宜如此!”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,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。董昭脸上的热切瞬间冻结,化为尴尬与一丝隐晦的怨怼,他喏喏而退。我颓然跌坐回席上,望着地上那卷散开的竹简,上面墨写的汉家律令条文,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成一片。窗外风声呜咽,如泣如诉。匡扶汉室……这二十年来支撑我呕心沥血的信念之柱,竟已被侵蚀得如此脆弱不堪了吗?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我淹没。
nbsp自那日断然拒绝董昭后,许都的空气于我而言,便一日冷似一日。同僚的目光变得闪烁,昔日熟稔的寒暄也掺入了生硬的疏离。主公待我,礼数依旧周全,甚至更显优容。偶有军国重事相询,言辞间仍是倚重。然而,那深邃眼眸中曾有的、如对“子房”般的灼热期许与毫无保留的信赖,已悄然褪去,覆上了一层难以穿透的薄冰。每一次议事,当我的意见与他心中那日益膨胀的图谋相左时,那冰层便似又加厚了一分。他不再与我争辩,只是沉默。那沉默比雷霆更重,压得我心头窒息。
nbsp建安十七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,也格外寒冷。十月,远征孙权的大军已开拔。许都留守的担子依旧落在我肩上,案牍依旧如山,只是翻阅它们的手指,时常会无端地感到僵硬冰冷。那一日,天色阴沉得厉害,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宫阙的飞檐。我正埋首于一份关于春耕劝农的奏疏,试图从那密密麻麻的字迹里寻回一丝经世济民的实在感。门扉轻响,没有通传。
nbsp一个面生的内侍,穿着宫中常见的深色袍服,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。他手中捧着一个漆盒,形制古朴,通体玄黑,并无任何纹饰,在昏沉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。
nbsp“荀令君。”内侍的声音平板无波,将漆盒轻轻放在我身前的书案上,“丞相自濡须前线遣人快马送回,言明须亲呈令君。”言罢,他躬身一礼,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如同一个飘忽的阴影。
nbsp书房内只剩下我一人,还有案上那个突兀的、沉默的黑盒。空气仿佛凝固了,窗外的风声也消失了。一股莫名的不安,带着冰冷的触角,悄然爬上我的脊背。主公……从千里之外的战场,特意命人疾驰送回一物,予我?
nbsp我伸出手,指尖触到那冰凉的漆面,竟微微颤抖了一下。盒盖并不沉重,轻轻一掀便开了。
nbsp里面空空如也。
nbsp没有书信,没有印绶,没有珠玉。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,沉甸甸地盛满盒中。
nbsp空食盒!
nbsp这三个字,如同三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闪电,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我脑中所有的迷障!身体里的力气仿佛瞬间被这空盒吸尽,眼前猛地一黑,我踉跄一步,手死死撑住冰冷的案几边缘,才勉强没有倒下。
nbsp空……食盒。
nbsp汉禄已尽。
nbsp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在我灵魂深处响起,清晰得令人绝望。原来如此!原来那日董昭的试探,主公的沉默,朝堂上无形的疏离……一切的一切,都指向这最终的裁决!他是在告诉我,荀彧啊荀彧,你为汉室、为曹操所效的力,所尽的忠,所食的俸禄,至此……已然尽了!路,已走到了尽头。汉室的路,我的路,都在这空寂的盒底,赫然断绝!
nbsp目光艰难地从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中抬起,茫然地掠过书案。案头一角,静静躺着一物。那是一方玉笏,温润莹白,触手生凉,乃昔日初入朝堂时天子所赐,代表汉臣的身份与职守。二十余载寒暑,多少军国大事,多少深夜筹谋,它一直默默伴于案头,见证了我所有的忠诚、挣扎与幻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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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那熟悉的、微凉的玉质,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洪流猛地冲垮了心防。恍惚间,仿佛又回到了颍川故宅的书房,窗外是故乡初夏的蝉鸣,叔父荀爽的声音温和而带着考较:“彧儿,汝观此玉何如?”少年的我,望着叔父掌心那块洁白的佩玉,不假思索,声音清朗而坚定:“玉者,坚润之德也。侄儿以为,玉可碎,而不可改其白;士可杀,而不可毁其节!”
nbsp“玉可碎,而不可改其白……”我喃喃念出这句早已融入骨血的少年誓言,指尖感受着玉笏那千年不变的、温润而坚硬的质地。一丝近乎惨淡的笑意,缓缓爬上我的嘴角。原来宿命,早已在那一刻写下。
nbsp我颤抖着,用尽全身力气,极其缓慢地、珍重无比地将那方汉朝的玉笏捧起。玉质依旧光洁,映照着我此刻枯槁的容颜和满头的霜雪。手指一遍遍抚过那光滑的表面,仿佛要拂去这二十多年沾染的尘埃与血泪,拂去所有的权谋、征伐与不得已的妥协,让它恢复最初那纯粹无瑕的白。
nbsp身体深处,一股难以遏制的腥甜骤然上涌。喉头猛地一甜,我剧烈地呛咳起来,慌忙用宽大的袍袖掩住口。待那撕心裂肺的咳喘稍平,袖口内侧,已然洇开一片刺目的、惊心动魄的暗红。
nbsp寿春城外的馆驿,在料峭的春寒里静默着。我拒绝了所有延医用药的劝说。病榻之旁,唯有那方玉笏,始终置于枕边。它的凉意,是这浑浊世间唯一清晰的慰藉。
nbsp病势沉疴,神思却异常清明。窗外,是建安十七年寂寥的春天。枯枝在风中呜咽,几片残存的黄叶挣扎着,终是飘零落下。恍惚中,仿佛又见许都初立时,那宫阙上新漆的光泽,主公眼中那灼人的、欲澄清玉宇的火焰,还有天子在龙椅上,那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清亮眼神……一切光影流转,最终都归于案头那方沉默的白玉。
nbsp玉可碎……
nbsp意识渐渐模糊,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。那玉的微光,是这无边混沌里,最后一点洁白而坚硬的印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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